向海而生

 

阿曼能成为“中东静土”有其地理、历史和文化渊源。从太空俯瞰，阿拉伯半岛就像一只踏入印度洋的高筒靴，处于“靴尖”上的阿曼三面环海，把守着波斯湾的出口——霍尔木兹海峡。这样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阿拉伯世界中更早探索海洋的那一个。不同于人们印象中跨沙漠、骑骆驼的阿拉伯古商队，自古以来以渔牧为业的阿曼也是开展海上贸易最早的地区之一。公元前2000年，这里就成为阿拉伯半岛的造船中心。在数千年的时间里，从阿曼出发的商船不断拓展海陆贸易的边界，比麦哲伦和哥伦布更早地开辟了通往东方的航线。

 

8世纪中叶，一艘名为“苏哈尔”号的帆船在航海家欧贝德的率领下从阿曼出发，御风而行，跨越万里，历时数月抵达广州，从此中阿海上贸易往来不绝。郑和下西洋也曾多次抵达阿曼，在当地留下许多故事和传说。如今，广州博物馆依然展有阿曼赠送的“苏哈尔”号船模。而在阿曼国家博物馆里，出自中国南宋、元、明、清历代著名工匠之手的瓷器琳琅满目，其中许多是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贸易带到阿曼的。

 

阿曼在全球大航海时代到来后，也曾无可避免地被卷入战争，但因为与世界保持着连接，在应对外来入侵与殖民时，阿曼没有陷入彻底的被动。他们推翻了为期一个世纪的葡萄牙的统治，赶走入侵的波斯人，打败瓦哈比派穆斯林的入侵。19世纪前期，在英国的支持下，阿曼人建立起强大的舰队，开启了向外扩张的步伐，夺取了莫桑比克以北的葡萄牙所属区域，一度成为印度洋霸主，并通过罪恶的奴隶贸易获得丰厚回报。但很快地，阿曼因为奴隶贸易被禁和人民起义等陷入全面的衰退，一个兴盛一时的帝国土崩瓦解，在其后的一个多世纪中沦为英国的殖民地。20世纪70年代，在英国受过现代教育的卡布斯苏丹执政，阿曼获得独立。这位相对开明的君主对内实行自由和开放的经济政策，努力吸引外资、引进技术，鼓励私人投资；对外则奉行不结盟、睦邻友好和不干涉别国内政的外交政策，主张通过对话与和平方式解决国家之间的分歧，为经济发展争取了空间。在他执政的半个世纪中，阿曼也迎来了石油开发的黄金时期，驶入经济发展的快车道。

 

“黑金”之地

 

阿曼大部分国土荒芜干旱，少有人烟，但地下蕴藏着大量石油。20世纪60年代，阿曼的石油产业起步，为这个农业尚不足以自给的贫穷国家输送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在近五十年里，石油天然气工业成为阿曼的支柱产业，油气收入在财政收入中的占比高达68%。截至2022年年底，阿曼已探明石油储量约6.5亿吨，已探明天然气储量约0.7万亿立方米。

 

中阿贸易源远流长，在油气领域的合作也由来已久。2018年，中国与阿曼签署“一带一路”合作文件，加深双方的合作关系。如今，中国是阿曼石油最大的消费国，阿曼也是中国在中东的第四大贸易伙伴。阿曼国民经济部发布的报告显示，在对中国的贸易总出口中，油气产品占到了阿曼总出口产品的89.6%。

 

丰富的资源会形成路径依赖，导致经济结构的长期畸形和抗风险能力的严重削弱，在资源耗尽后，更会引发快速的衰退。为改善石油产业“一油独大”的局面，摆脱资源诅咒，进入新世纪，阿曼积极扶持其他产业的发展，努力提升非油气产业收入。凭借着近海丰富的渔业资源和长久的渔业传统，阿曼大力发展海洋渔业，2022年捕捞量达74.8万吨，是对外非石油出口的主要产品。除了油气资源，近年来，阿曼也开始开发铜、金、银、铬、铁、锰、镁、煤、石灰石、大理石、石膏、磷酸盐、石英石、高岭土等境内矿产，丰富国家工业生产门类。阿曼是阿拉伯半岛上唯一同时拥有山地、海滩、沙漠、戈壁、绿洲、岩洞等多种自然景观的国家，有“地球博物馆”的美称，又是中东最古老的国家之一，境内遍布一千五百多个城堡、要塞、瞭望塔，号称“千堡之国”，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都有丰富的景观可供游客探索。旅游业也是阿曼近年来重点发展的产业，通过完善旅游基础设施等方式，2022年，阿曼旅游业收入达19亿里亚尔，同比增长47%，对GDP的贡献率达2.4%。

 

阿曼的经济多元化努力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富油国家在经济领域的“减脂壮骨”行动犹如逆水行舟。已进入富裕国家行列的阿曼虽社会福利丰厚，但人力成本高企，科技素养有提升空间，导致传统产业发展受限。阿曼决心要在经济发展中另辟蹊径，发展新能源产业，构建一条可完全替代油气的产业链条。

 

借力“氢”风

 

近年来，碳中和的浪潮席卷全球，发达国家的石油消费已经在全球石油资源枯竭前显著走低，石油在经济领域的龙头地位动摇，而对绿氢的替代性需求将大幅增长。阿曼瞄上了近邻欧洲对绿氢需求高而自身产能不足的机会，决心在后石油时代大展身手，在未来的氢能赛道上赢得先机。

 

2022年，阿曼宣布了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氢能源战略也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其计划到2030年达到100万吨的绿氢生产目标，这意味着年生产50太瓦时的绿色电力，超过了阿曼当前全国发电量的总和。而目前，阿曼天然气发电仍占该国发电量的95%以上。

 

虽然项目多在规划当中，落地不多，但这一计划并非空中楼阁。阿曼海岸线长达3165千米，位于亚热带地区，80%以上的国土干旱少雨、光照充足，风、光资源均十分优越。有钱又有能力完成超级项目的阿曼已经成立了一个负责领导和管理其氢能战略的政府机构——国家氢能联盟，计划投入巨资1.4万亿美元发展新能源产业，其中包括约300万块太阳能电池板、1万台风力发电机、5200台电解装置和约180吉瓦的可再生能源产能，并已划拨出1500平方千米的土地预留作新能源生产之用。同时，阿曼专门建立国有企业——阿曼氢能公司负责发展氢能战略。阿曼还树立了更具雄心的远期氢产业发展目标——“到2040年将产能扩大到375万吨，2050年达到850万吨”，并列出了基于各期发展目标的里程碑计划、人财物条件、产储输销配套设施及项目，一切紧锣密鼓向前推进。

 

在2023年12月举办的阿曼绿氢峰会上，阿曼氢集团与多个国家的制造商签署了绿氢生产和储存方面的合作协议，一条从阿曼出发到阿姆斯特丹港的液氢走廊也在第28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形成合作，这将是世界上第一个商业规模的液氢走廊。阿曼也积极在本国布局绿色加氢站试点项目，开发液化氢运输船和氢燃料汽车。从阿曼氢主页上看，今年1月，多项招标工作已经完成，已完成投资额300亿美元，一条完整的氢能产业链呼之欲出。若推进顺利，2030年，阿曼即有望成为中东第一、全球第六大氢气出口国。